小说集 一场虫事,关于冬虫夏草

这场虫事应该是这样开始的:  
  有一只蛹,安静地呆在茧中,耐心地等候着破茧成蛾的时候。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神圣的时刻终于来临,她颤颤巍巍从茧中挣出,轻轻抖动背上柔嫩的翅膀——看到她的虫都说:这真是一只美丽的蛾儿。  
  后来,蛾儿恋爱了,情人也是一只漂亮的蛾子,他们相亲相爱,甜蜜地缠绵嬉戏,不知不觉这只幸福的蛾儿怀孕了!
  
  时间到了蛾儿生产的时候,她的情人这时已经不幸离去,排山倒海般的阵痛几乎袭晕了她,她颤抖着在叶片儿上不停地摸索,体内的小生命似乎要急于离开母体,不断用疼痛提醒他们的母亲,在撕裂般的痛苦中,蛾儿的第一颗卵安静地粘在了叶片儿上,……三颗,四颗……在蛾儿喘息中,最后一颗卵终于也牢牢地粘在了叶片儿上。蛾儿挣扎着,想要亲吻她的孩子,但是终究未能如愿,极度疲乏的她就这样朝前微伸着嘴,翅膀儿展开着,像当初还在茧中等候蜕变时那般安静,她的情人和孩子在她逐渐模糊的意识中渐渐离她远去——蛾儿死了,这场生产最终还是耗掉了她本来就脆弱的生命。  
  风吹过了,雨打过了,太阳照耀着大地,蛾儿的孩子一一破壳而出,肉肉的小身体在叶片上密密麻麻,关于妈妈的记忆只有印在脑海深处妈妈的体味,但这并不影响他们长大,因为蛾儿给小虫们选择了一片食物丰富的土地。
  
  蜕过皮的虫身泛着健康的灰白或淡黑,蛾儿的小孩像她的情人一般漂亮,他们茁壮成长,无忧无虑,丝毫未察觉一场灾难正悄悄蔓延过来。  
  一个真菌的孢囊绽开了,摆着优美的姿势,朝空气中吐放着孢子,那么小的孢子,任风轻轻一吹便四下里蔓延开来,有的甚至乘着风做起了不近的旅行,其中就有一群小小的孢子,携着手在风中飘了很远,刚巧来到小虫们生活的地方,他们睁大了眼睛,多漂亮的虫,一条条还很肥硕,每一条都能为他们的长大提供足够的营养,于是这群孢子决定结束旅行,开始安家了,他们纷纷选好对象,悄悄地附在虫儿身上,接着便钻破虫儿的皮肤,潜入到他们的身体里去了。  
  小虫们的灾难就这样开始了。没有几天,许多小虫都生了病,他们的身体那么难受,全身都不对劲儿,不小心从叶片儿上摔到了地上,虽然摔得很痛,但是坑洼的地面硌得更痛,不过这两种痛都远远不敌来自他们体内的痛楚,就在他们的身体里,有东西正在一点点刺穿他们的内脏,虽然很想回到平滑的叶片儿上去,可是总是力不从心,像是被许多东西缠住,每走一步都那么难。身体越来越痛苦,似乎只有一个地方,又似乎全身都是,小虫们像无头苍蝇四处乱撞,他们开始感到恐惧,一丝风,一小点响动都让他们惊恐不已,太阳也不似平常那般温和,身体像是要被灼烧掉,小虫们拼命地朝地底钻去,他们蠕动着身子,硬生生地挤开泥土,钻到草根底下,终于躲开了太阳,小虫疲惫地把头靠在草根上睡着了,一阵生生的痛搅醒了可怜的小虫,他们睁开眼睛,四周一片黑暗,猛然慌乱起来,体内像有万千毒针在不停走动,他们思想已经崩溃,本能地掉转头,朝地面爬去,爬着爬着,再也爬不动了,无意识地扭动了几下身体,慢慢地安静下来,透过黑暗,似乎看到一只美丽的蛾儿正在叶片儿上朝他们微笑,又闻到了熟悉的味儿,朦胧中他们抛弃了自己的身体,朝着蛾儿飞了去——泥土中,小虫们的身体头朝着地面,始终保持着向上爬去的姿势。
  
  冬天来了,天气很冷,小虫冰冷的身体冻在泥土里,许多东西开始冬眠,小虫体内的殖民者也变得迟钝起来。  
  冬天过去,春暖花开,蜷缩在小虫体内的真菌伸出纤纤菌丝,兴奋地在小虫体内继续蔓延,它们贪婪地吞噬着小虫,迅速地成长,直到碰到小虫的体壳,于是便不再扩张,因为它需要一件像样的外套,而此时它已经完全长大。  
  不知不觉,夏天接着来了,小虫体壳内的真菌也已成熟,在地底下生活了那么久,它太需要到地面透透气,于是便钻破了小虫的头壳,碰到了泥土,又努力向上伸长了身体,终于钻破了地面,像极了一根草似的朝着太阳生长,只是头顶却有些圆,而且越来越胀大,那是它的孢子囊,里面孕育着它的孩子。埋在土中的虫尸只剩下躯壳,内中填满了真菌,并且已经木化了。
  
  有一天,孢子囊绽放了,初生的孢子争先恐后涌出来,飘浮在空气中,借着风开始了它们的旅程,去寻找他们命中注定的猎物。  
  又有一天,这里来了两个人,一个老人戴着毡帽,一个小女孩生着漂亮的高原红,老人熟练地用小镢头在地上停停挖挖,不时用手刨开松土,小女孩蹲在一旁拨着草玩。  
  “卓玛,看爷爷找到什么!”爷爷兴奋地唤着卓玛,卓玛朝爷爷看去,只见爷爷左手朝空中半举着,五指撮在一起,中间竖着一条头上长草的虫,卓玛咧着嘴笑起来,“爷爷,是冬虫草?”
  
  ……,这个关于虫的故事似乎至此应该结束,但总觉得还需要补充一些东西,很久以前就知道冬虫夏草,当然也有人呼其为冬虫草或虫草,一个偶然的机会在网上看到一个“悲伤的虫草”这样一个链接,因为好奇心便点了去看,结果看到一则关于冬虫夏草如何生成的科普小短文,从其中得知冬虫夏草是自然界中一种蛾子的幼虫被虫草菌属的真菌感染后形成的,整个过程从细化看非常残忍,其实形象一点说就是一个生命生病了,却毫无办法,只有等死,而且这种死亡是缓慢而清晰的,有时候等候死亡要比死亡本身更可怕,而正是这种死亡成就了人类所需要的一味珍贵药材,我虽然不是泛滥情感的人,也不至于矫情到为一条小虫歌功颂德,但是我还是愿意为它们写点什么,尽管它们对此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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